老兵网—国防大观

冬望鸭绿江

作者原草

　　结束公务，劝别执意要送的友人，买了两小时后的火车票，然后独自来到鸭绿江边。这里早已经辟为公园了，可惜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人迹稀少，只有几个从头到脚蒙着厚厚棉毛摆摊服务的人，在摇曳的枯树枝下来回晃动着以驱赶寒气。今天是三九的第六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了。北风嗖嗖地刮过，淡淡的阳光从身后斜射过来，照得江面河对岸都还清晰。江面上没有船，偶尔有一两只江鸥盘旋着飞去，灰绿色的江水静静地流着，靠近岸边处，是黑白色相间的冰雪，不时还可以看到从上游漂下来的一小块一小块冰排，也同样静静地向远方飘去。

　　独立于寒风之中眼望着毫无生气的景象，我在想，这就是当年数十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越而去的鸭绿江吗？这就是当年刚打完三个战役、马上要进行第四次战役的季节吗？

　　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志愿军的身影，他们打着绑腿、背负枪弹背包和炒面袋子，头上的帽耳紧系，正顶着寒风一步步地前进。前进，跨过这条大江，向那炮声隆隆的东方走去……

　　从华东地区赶来的第九兵团，每人身上的棉衣只有一斤左右棉花。棉帽耳薄薄的、风一打就透，没办法，只好在外面再缠上条洗脸的毛巾。他们11月下旬入朝，在大雪没膝的冬线山区阻击已经站到鸭绿江边上的美第十军，一仗下来就减员2万人，到1月份现在这个时候，40天里因冻饿减员将近3万人，全兵团减员总数近5万人，兵团每三人中就有一人被敌人的枪炮和严寒的天气所击倒。同样，他们的对手美第十军第一师也减员达百分之四十，全军总共被我歼灭一万四千余人，所剩部队不得不放弃进攻计划，乘军舰从海上逃窜……

　　鸭绿江，你见证了那样一场大战，今天有什么要说的吗？

　　又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三九天，真冷啊。旁边一位老太太走近我说“看望远镜吧，70倍的望远镜，看朝鲜很清楚，一元钱。”

　　我虽然怀疑她所说的70倍，但还是看了看。

　　从望远镜中，我看到了：江桥钢梁上遗留下来的弹孔透着光亮；桥上一辆挨一辆驶向对岸的载重汽车，上面拉的是白色编织袋装的什么东西和长有五六米、一层层堆起来的建筑板材；对岸江边的冰排和积雪，以及隐现在高高土坝和茅草后面的破旧厂房房顶、空荡荡的塔吊；下游方向的码头上空空如也，只有一辆好像是苏联嘎斯的破旧卡车停在那里；对岸桥头，一座房子前站立着一名士兵，棉帽没有放下帽耳，大衣好像是毛皮的领子泛着金黄色光芒，到膝的大衣下面是双闪闪发亮的皮鞋，抢在胸前挎着，象一尊雕像。假如他那帽子岭子上是真皮的话，看来人民军的服装要好于我们，因为我们这边哨兵穿的是呢大衣，帽和领上是栽绒的。

　　“对岸的工厂是做什么的啊？”我问身边的老太太。

　　“造纸厂。”

　　“怎么看不出干活哪？”

　　“烟筒好久都不冒烟啦！穷啊！”老太太感叹了一声。

　　放下望远镜，扫视一遍对岸，果真见不到有多少冒烟的地方，显得很是荒凉。朝鲜，你真就这么困难吗？难道当年我们志愿军同你们一起抗击美帝侵略军之后，赢得了50年的和平建设时间，还是不能够大大发展经济、改善人们的生活吗？

　　我想起前一段朝鲜政府任命我们解放军的老兵杨斌为新义州特区首席执政官的故事，那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斌的是非我不想妄加评论，但朝鲜政府这一举动不禁令我感慨：一个国家，如果弄到连开放特区的行政长官都要从外国“进口”这种地步，那它还有什么实力可言呢！但愿不要再来一次抗某援朝了。因为国家无论大小，都应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虽然朝中两国关系有血肉般的兄弟情谊，但毕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吧。不在自己内部找原因解扣子，找来谁又能解决好你自己内部的问题呢！

　　将目光从对岸收回，转向我们自己的城市。紧靠江边的边防检查站大楼古色古香，其后又是几座大厦拔地而起，再远些是充满现代化气息的白色高楼鳞次栉比，这些都向我诉说着近十多年里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听友人介绍说，丹东市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经济增长率达百分之十以上。

　　尽管如此，因为紧靠着穷邻居，所以丹东——我国最大边境城市——的经济也一直起色不大，这里老兵们（我看由于历史的积淀，可能是占城市人口比例最高的）的生活无法与其他沿海沿边开放城市相比。想到此，我还真盼着杨斌能主持新义州的开放改革，据说他在沈阳开发的荷兰村项目中，就大招复员转业军人，确实给了他们一个创业或谋生的机会。但愿杨斌能过了这一关，东山再起。
灰绿的的鸭绿江水，漂浮着小块冰排，仍在静静地流，岁月、战争和生活就象那一小块一小块的冰排一样，渐渐远离。

　　我回身向几百米开外的火车站走去。路上，望着街上那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流，又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是啊！军队为战争而存在，军人为战争而活着。但战争之后，当军人脱下征衣洗去硝烟，不是应该为更美好的生活而再一次地努力、再一次地拼搏吗！

　　远处山上，抗美援朝纪念馆那高耸的烈士纪念碑映入眼帘。我仿佛看到，长眠于50年前那场战争的先辈们，正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我们，督促着我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