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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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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二的猪倌生涯

谨焘

  梦二高中毕业,拿了个“捣蛋秀才”。其实小学到高中阶段,也没读到什么书。不是没书可读,关键是那时候没几个人正儿八经地认真地读书。逍遥神游天下,演绎电影里各种战争场面,包括里面的台词,那是一种神往的事,都觉得忒神圣。那个阶段,好事干得不多,坏事倒没少干。不是今儿张三的妈妈领着头破血流的张三上门“告状”,就是明儿李四的奶奶拖着一瘸一拐的李四登门“造访”。好就好在那个时候家里的爷爷、父母都干革命去了,一切收场的事都是由人缘极好的奶奶应酬着。奶奶的绝招是三两个糖打鸡蛋先端到孩子面前,再去听那位长辈的“状词”。往往那位长辈还没说上三句,孩子早就将碗里的鸡蛋连汤带水消灭得干干净,然后用袖笼一抹小嘴巴叉子,拖着他家长辈的胳膊就要回家。大人问:“为何?”孩子答:“二奶奶是好人!这鸡蛋也吃了,就算了吧!别找二子哥的茬了!”那位长辈一巴掌扇到他头上,大声道:“这没出息的小东西!”憨然一笑了事。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像是特别设计好的演戏镜头,他们最终都是那么得高高兴兴地走了··· ···

  其实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日,邻家的烟囱被堵上了。烟雾由屋梁相通的电线孔道直上梦二自家的卧房,房内那天恰巧是爷爷出差回来休息。呛得老头儿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枕头奔到跨院就嚷嚷。最终查明原委,系梦二用自己的枕头堵住邻家烟囱才有的这出戏。惩戒那自然是不用说了。武装皮带抽得梦二直翻白眼,但有一条,这小子决心哼都不带哼一声,要是哼了,那对他梦二来说是件很丢份的事。爷爷从不心软,照打不误。这些事都是六七年前的事,表面上看都是不了了之,但是今儿刚一毕业,家庭常委会一致举手表决,要送梦二进军营,A军,野战部队,爷爷曾经的井冈老部队,严格地溯源应该是叶挺的铁军底子。目的是送他到革命的大熔炉里炼一炼。把这小子浑身的那些个臭毛病给炼掉。

  新兵连的三个月,梦二做了三个月的“小媳妇”。除了惹了两件小事,挨了排长口头批评外,其它的也无大碍。下连队后,可算是轻松了一把。但好景不长,先是拉练,后是演习,最后再整个下乡帮农民老大哥忙农活。梦二觉得很不得劲,特别是清汤寡淡的伙食,吃得他眼前总冒金星。军人服务部里他曾转悠了多次,但囊中羞涩,只有干瞪眼的份,唯一解决的办法是往肚子里填吐液。俗语说:“狗急了能跳墙”,人要是急了,也会弄出绝招来。梦二近来是真急了,趁休息,招来六班的侯魁亮,他俩是发小,铁哥们。魁亮这几天也闹别扭,口袋里的钱早就“奉献”给服务部售货员了。正愁着没事干,从地下捡来根烟屁股抽得正带劲,梦二到。哥俩一合计,直接于一个星高之夜把团参谋长家的母鸡给烤了。记大过是跑不了的,哥俩还被禁闭一个礼拜。梦二其实挺乐呵,这一个礼拜,不用干任何事,吃着睡,睡着吃。从当兵那天起,最自在的就是这几天。放他出来那天,他还嚷嚷着不愿意走。后来惊动了指导员和连长,两位连首长乐呵呵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这位“愣头青”的新兵蛋子。但见梦二身高五尺开外,朗目秀眉,两耳有轮,倍儿亮的脑门上还有两块不小的疤痕,一副“神仙”的架势半卧在床上,还翘着个二郎腿,呼扇呼扇地假寐着。跟在连首长后面的一排长赵大勇,抢步上前一脚就将梦二从床上踹下来。骂道:“格老子地!小新兵蛋子,毛还没长全,就开始狠喽!我抽你个(格)大嘴巴叉子!”说着就抬起右手。指导员一挥手,一排长闪躲一旁。两位连首长相视一笑,指导员发话道:“梦二!你小子还想吃着睡,睡着吃,啥也不干是吧?可以!我满足你这要求。跟我走,换个地儿,保证你从此如愿以偿。”

  梦二晕了一个来月的菜,指导员给他换的这地儿是个臭气熏天猪圈。这回可好,吃着睡,睡着吃没捞到,反而从此看着这一大群老的小的臭哄哄的怪东西窜来窜去,直叫人恶心。那些健壮的猪没少被梦二用大扫帚打过,理由很简单,那些健壮者总仗势欺人呗!

  炊事班里除去梦二,都是老兵,班会里梦二总被点名。“落后兵”的帽子压得他梦二喘不过气来。本以为到钢军里锤炼锤炼,可万万没想到得是,自己没锻炼成,结果被划分成吃着睡睡着吃的懒一类。还指不定哪一天,战友们会把他梦二当猪肉给锤成肉圆子吃喽。不行!梦二想,回一排的可能性极小,与其坐守待毙,何不主动出击?别以为我梦二就是个臭咸菜疙瘩。土粪堆子还有发热的时候。更何况,咱这块钢在石头上蹭两下,火星照样也是光芒四射。于是乎,梦二写了个计划,主题是确保一年内出三槽肥猪,一到两槽小猪崽子来。计划书交上去后,炊事班的几个老兵笑歪了嘴。都说梦二这小子可能吃了泡泡糖了,满嘴直冒泡泡。一年出三槽猪?我地乖乖!你拿什么来喂猪?这年月人都没东西吃,猪又能吃啥?再说小猪崽子两槽,你梦二知道这小猪崽子从哪来呀?可不是天上掉下来地,你一个小屁孩子,知道咋配种不?知道咋伺候母猪不?只动动笔,努努嘴说行就能行了?等着看笑话吧你!

  说干就干,这些天来,梦二也摸到了这些猪的脾气。虽说刚开始气不打一处来,恨连首长的藐视他梦二,把他弄到这块鸟地方。但后来慢慢地觉得这些猪也不那么可恨,饿的时候就大叫,吃的时候,总喜欢抢着吃,吃饱后,地上一躺晒它的太阳,逍遥自在。要想让猪吃饱,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连队食堂厨房的窗户外面倒是有一口大缸,专门是装战士们的剩菜剩饭的。可每每梦二去看时,唯一能见到的也仅仅是刷锅水而已。也难怪,那时候人能吃饱就算不错了。无奈之下只有另想办法。青草料从来不缺,每个班都按时交上来,关键猪只吃青草它们长不快呀!它们可不是鹅牛一类吃草长膘动物。草吃多了只见猪长毛,不见猪长膘。梦二下乡转悠了好几天,拜访了不少当地的农民,取得“真经”回来,他把想法告诉了指导员,指导员当即拍板,麦麸的事包在他身上。其它的事你梦二自己想办法。

  没三天,六麻袋麦麸准时拉到。梦二忙活开了,他自制了五种饲料,红薯渣、玉米秸秆粉、青草沫、白菜边、大米糠。他将六种饲料按麦麸25%,红薯渣10%,玉米秸秆粉15%,青草沫25%,白菜边5%,大米糠20%混合搭配,再放了点食盐,把连队里的锅巴汤一浇,就是上等的美餐。这一下可好,那几栏猪可热闹了,常为了这点吃的,不少猪耳朵都咬破了。不过这些不碍大事,没两个月,只见猪圈里的猪毛落了一地,白猪皮由白而红,由红而润。本来的野猪型,经过这两个月的猛料,都一个个出落成膘肥体壮的“肥仔富婆”了。指导员来转悠了好几回,放下话:“你小子好好给我干啊!副指导员的位置我给你留着。”梦二摸摸脑袋纳闷地道:“养几头猪就能当副指导员?”

  猪的长势肯定是改观了,但接踵而来新鲜事是他梦二措手不急得。小猪崽子们营养丰富了,肾上腺素激增,最不能令梦二入目的是,小公崽子们总喜欢骚扰它们的“小妹妹”。两只小前腿总喜欢往“妹妹们”身上搭,梦二越看越来气,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他妈你们敢乱伦!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说完举起柳条就抽,一眨么眼的功夫,狗崽子们的嫩皮肤上被抽出一条条红红血印来,但好景不长,转过身来,它们依然故伎重演。这下梦二可恼了,跳着脚骂:“奶奶的,整不了你了嗨!你等着,早晚收拾你们!”司务长老远就听到猪圈这边骂骂咧咧的,不知咋回事。跑过来一看,他笑了。捂着肚子道:“二愣子啊!二愣子!你骂个球哇你!找削猪匠老欧这事不就结啦!”

  梦二恍然大悟,一撒丫,直奔公社兽医站找老欧同志。老欧是远近闻名的老兽医,擅长骟削技艺。据说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祖传绝技。整个公社的十里八村包括驻地的部队的牲口他都包下了,整天乐颠颠的,也不知道累。梦二一上门,老欧二话没说,背着药箱子奔向九连驻地。猪圈里的小家伙们正闹得欢呢!有一个背上长了几朵黑花的“大萝卜”正欺负着“山口美杏子”。老欧手指着“大萝卜”道:“就从它开始。”梦二冲上去就擒住这“花心萝卜”的两只后腿,它嗷嗷尖叫着、挣扎着。再看老欧同志,很麻利地从一个黑皮囊中取出一把黝黑的小刀,右手大拇指中食指三个手指头掐稳着,小指头微上翘,犹如京剧里花旦的兰花指相仿。左手从小崽子的屁股后面兜上去,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嚓嚓”两下,左手两个指头一使劲。“噌噌”两个白花花的蛋蛋子儿从小刀口缝里钻出来,老欧手起刀落,割掉连着的经脉,顺手将那两个小玩意儿踹到兜里。六头“兔崽子”一眨么眼的功夫都被老欧同志收拾了。梦二倒吸了口凉气,疑惑地问:“还流着血呢!那地方不缝上几针会不会死啊?”“不用,擦上高锰酸钾,一会就好了。以后啊!它们自然也就乖了。”老欧答。“以后就乖了?就你这么两下子,把那玩意儿弄了就乖了?”梦二有些丈二和尚傻乎乎地问。“呵呵!你不信啊!你自己等着瞧吧!”老欧收起手术刀,就要走。梦二忙道:“那,那些个小母猪,该怎么处理?是不是也···”“告诉你吧!那些还小呢!等到60斤左右我再来,取出它肚子里的花花儿来后哇,你再买点打虫药,将肚子里的虫给它扫干净,再用猛饲料喂它们,我敢保证三四个月后,大肥猪就会出栏喽!你自己也等着嘉奖吧!”梦二算是开了眼了。

  又一个月悄然逝去,梦二发现,被骟掉那玩意儿的家伙们,一个个只顾吃食,睡觉。再也没见到它们有一丝丝的邪念,梦二觉得这很神奇。正瞎琢磨中,头栏的老母猪下崽子了。梦二早就做了准备,上次在老乡家曾学了好几招,看来这次都能用上。头一胎的母猪下崽时通常是急躁不安,可能是没有经验吧!所以梦二这一天就得陪着它,否则小猪的成活率可能堪忧。据说六连就出过这事,也是头胎猪,母猪下一个崽翻一个身子,翻一个身子就又下一个崽,结果成活只有一只。其它的都被压死在母猪的身下。当然这种情况少,梦二没别的想法,在他的手里,绝对不能出这种事。天还没黑,他清理好猪圈,又将灯泡挪到头栏顶上,地下换好软乎乎的稻草,准备柔软的布头、酒精、稀释的高锰酸钾溶液。最后左手一个小马扎,右手一本书,他梦二住猪圈了。

夜色正好,弯月倒挂在营房前的松树枝头,隐约能听得到山泉的流淌声,偶尔也有山鹰的鸣叫,那声音很脆,特别静的夜里,穿透力很强。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母猪急躁不安地来回转悠着,大肚子都快贴着地上,一会排一次尿,而且是到处乱排。再也不像梦二平时训练它们那样听话了,竟然还直接往梦二身上排,要不是躲闪得快,肯怕真成了“尿人”了。许多人都以为猪是最脏的,其实不然。猪有的时候比人不差,最起码它通人性,它不至于忘恩负义。只要你认真地教它,他会很听话。在固定的地方排尿或解决“大问题”等等,从来就不打折扣,会严格按你的指示去办。但今儿这头母猪就失去了理智,好好的猪圈到处都是尿味。夜里三点左右,终于母猪安稳下来,第一个小家伙下来后,浑身被母衣包裹住,梦二来了精神。这可是个可爱的小生命啊!他赶紧用软布头擦掉母衣,尤其是弄掉小家伙嘴里的东西,否则,容易导致其休克。那天真不错,母猪一口气产下16只可爱的小东西,成活率100%。梦二的嘴乐开花了,用高锰酸钾将奶头擦拭一遍,让小猪尽情地吸吮着它们母亲的甘甜的乳汁。

  梦二的日记里记载着小猪娃子每天的成长情况。这一段日子里,他也悟出了人的道理。这一槽的猪娃无形中也成了它梦二的好朋友,每一次遇到好吃的,梦二都会第一个送给它们品尝。小子们都一拥而上,嗡嗡地跳着脚争抢。

  又三个月,第一批的大猪都肚大腰圆,每月一头。全连战士的伙食大为改观。那头花猪一直没有被带走的主要原因是梦二,他觉得这头猪长得挺漂亮,后悔那时候将它阉了,要不然作为种猪,出栏的猪将会一个个像它们的祖师爷“八戒”似的,多好!每一次司务长来挑选猪,梦二都不准动他们动那头花猪。一年快到了,花猪都快毛400来斤重,另16头猪也早就出栏了。巧在师后勤处领导顺路来九连,看到连队里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而且标致的猪,觉得九连有能人,遂要求见见这位饲养员。一来二去,梦二出名了,还编了一本养猪心得书,推广到全军。后来才知道,这一切是指导员的精心安排。

  后勤学院的通知都下来了,梦二死活不去,指导员怎么说都没用。后来,还是连长看穿了梦二这小子的心事。冲着指导员道:“老马呀!你知道这小子干嘛不愿去,他要直接当你的副指导员!”

2011.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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