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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纪念自卫还击作战胜利3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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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州忆事:回家

文/红光学生

  转眼到了4月份。

  部队在水口关炮台山及以东纵深构筑设防工程,施工很紧张,机关干部经常到现场参加劳动,主要是搬运水泥。从山下向上爬100多米,把水泥扛上山,供连队搅拌被覆坑道。一包水泥50公斤,正好爬得筋疲力竭时,也爬到了。

  站在炮台山向越方眺望,1000多米的开阔地后边是一个独立山包,原是越军阵地,植被已经荡然无存,火烧过一样,那是2月17日早晨的炮火准备造成的。整个越方地域看不到一个人,死一般沉寂。水口桥头我方一侧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施工中,6连坑道塌方,一名空压机操作手负伤,全身瘫痪,后送南京,近半年后牺牲。这是我们团那次对越作战唯一的一名烈士。他是71年的盱眙兵,他的孩子才1岁多。

  自从离开蒙蒙的墓前,我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冲人。已经有人议论我了。我过去最怕对不起别人,伤害别人,现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爱谁谁去,去他妈的。王副团长不知我犯了什么毛病,很心疼,叫我留下值班,不要去扛水泥。我说叫病号值班,我想干活,他也没坚持。他跟我说,可能我的工作会有变动,要有思想准备。

  我无所谓。到机关4个月了,很怀念连队。得知顾蒙蒙的死,看到那么多烈士伤员,我觉得一个生命的消逝简直是太容易了。从另一方面说,人死了什么操心的事都没了,也怪好的。我觉得自己的命是拣的,拾来的东西就不大珍惜,拼命的干活,根本不在乎什么工作变动,大不了回修理连吧,求之不得呢。你还能叫我去死?死了又怎么样?死的人多呢,死了找蒙蒙去。

  一天晚上,王副团长通知我,叫我提前回南京,到兵部受领任务。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回南京后先回家看看父母,过了5.1节,再到兵部报道。接到这个消息,出乎意料,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经过战争,我好像有点麻木了。墓地里躺那么多的步兵弟兄,你的命却还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意思吗?我问王副团长,部队还回去吗?是不是就留广西了?

  “说不清楚”,王副团长不置可否。

  “我不走。”

  “扯淡!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听招呼。”

  临行前,我又到了蒙蒙墓前。墓地静悄悄的。广西的山多,远远望去,数不清的山峰叠在一起,看不到地平线,就觉得人被隔开,世界被圈成几个,我在这个世界,蒙蒙在另一个世界,可能很近,但被隔开了,不知在哪里,心就特别的烦躁,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样祭奠,盘腿坐在墓前,打开一瓶酒,撒了半瓶在地上,一根根的抽烟,什么也不愿意想,眼泪还是簌簌地流了下来。这一走,真是永别了,再没有机会相见了。厮守在这里,没有理由,没有逻辑,没有责任,归根结底是没有名分。别怨我,我没办法,我不会忘记你。在那个世界里,你一个女孩子,谁关心你呢,谁保护你呢?你和谁去吵架呢?谁又经得住你指手画脚批评呢?我看了军报对烈士们的报道,有几个烈士和我的经历差不多,估计你们也能谈得来,也会有吵得起来的人,你们接着吵吧。哪天我活得不耐烦了,就去找你。你那个男友哇,未必有我这么洒脱,他恐怕舍不得他那条命呢,我可能比他强。我走了,天各一方,你等着吧,你若是不好过,就托个梦给我,我立马就去……

  我喝下半瓶三花酒,任凭眼泪流淌。

  有人来了,我抹抹眼泪,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这一走就是30年。

  回到家里,见了父母亲。妈妈仔细端详我,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随便,有酒就行。爸爸很平静,没说什么。我从小怕爸爸,和爸爸在一起总有些拘束,现在似乎也不怕了。我知道,爸爸就怕我给他丢脸,他的脸比我的命重要。我有个军功章,对得起他了,他也放心了。文革到现在12年,单位撤消,他还没安排工作,64岁了,就指望儿子替他为党为国尽忠。尽就尽个彻底,把我塞进战壕才好呢,我战前从连队调团机关他就反对,战时我留在后指,更好像是见不得人,当然他不一定巴望我战死。不过,我死了,家里有烈士,怪光荣的,我活着,他们有儿子,怪实惠的,横竖不吃亏。但我知道,我要有什么差错,像友邻部队一个怕死自伤的兵那样,他会不让我进家门,不认我这个儿子。爸爸那一代人的大忠大义,没法说。

  我把军功章拿出来给爸爸妈妈看,妈妈不关心这个,眼睛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爸爸伸手想拿又缩了回去。我那时单身干部,没家,一口皮箱一个背包就是全部家当。妈妈说把奖章收起来,和你爸爸的牌牌儿放到一块儿。爸爸说我来放,他抓起我的军功章进了房间。

  我在厨房陪妈妈,妈妈讲了几个月来她的担心。妈妈是过来人,当年抗美援朝,爸爸部队第一批入朝。前线传来消息,部队伤亡很大,爸爸那个师减员将近一半。51年1月妈妈生我哥哥,偏偏难产,现在剖腹产很正常,但那时是个大手术,留守处党委决定全力以赴保孩子,爸爸已经36岁了,爸爸妈妈结婚3年多了,这是第一个孩子。美国飞机不讲情面,一定要给爸爸留下骨血。我在前线,妈妈好像又回到那个年代,担惊受怕。我马上想起那一座座坟茔,想起他们担惊受怕的父母,突然感到,死是一件容易的事,瞬间解脱,但父母呢?妻儿呢?你是你,你还是儿子,你死了万事皆休,爱你的人死去活来。在红光上学时,班里有好几个朝夕相处的烈士子女,父亲好像都是抗美援朝牺牲的,肖春芳、侯新利等,他们都住在北京通州南大街41号,我想他们,现在尤其想他们。妈妈说,她几次想给司令员打电话问问情况,都被爸爸很坚决地制止了,爸爸说打电话是耻辱。他呀,就是嘴硬,接到你的信,拿个放大镜,一看半天……

  一桌好吃的。妈妈叫我喊爸爸吃饭。我推开爸爸房门。

  只见爸爸用手摸着我的军功章,桌子上摆着他的三个二级勋章盒子,都打开的,还摊了他的一堆奖章。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

  爸爸没料到我会冲进来,一下子有点尴尬。在平常他会说我的,“进来之前要敲门”,今天没有。

  他从来不表扬我们,哪怕真该表扬。这次军功章是我当兵以来的第三个了,还是战功。前两个一句好话都没有,只是每个给了一条烟。

  “爸爸。”

  “.......嗯?”

  “吃饭。”

  在家一天,爸爸就感到我的情绪,要专门和我谈话。以前怕爸爸找谈话,现在倒不怕谈话了,但怕他生气伤身体,嗨,由着他吧,多听少说,不顶嘴,他说啥我听啥。

  他先问我前线情况,感触。我简单的说了一下,说了烈士、伤员、生命。

  爸爸前半生一直在打仗,死的人看得多了。他讲了所遇到的牺牲最多的几次战斗,河西高台子,冀察冀的反铁壁合围,解放张家口和太原,抗美援朝的二次战役。中心意思三个。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为国家民族而死,重于泰山,死得其所-------这是《为人民服务》里的话,我比他背得熟。

  一个人的苟且偷生是很容易的,但是,一个阶级,一支军队,一个民族,都要苟且,偷生就是不可能的。革命的成功是烈士用鲜血换来的。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视死如归,为革命牺牲自己?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觉悟的人--------规范的说法是五种人,《纪念白求恩》里有,我能背出来。

  一个党员,军队干部,就要有事业心,有责任感,遇到困难,遇到挫折,遇到牺牲,不要怕,不要被吓倒,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是愚公移山,我熟。

  我的老父亲呀!

  我没有被他说服,但我被他感动,不管爸爸表达得怎么样,五星红旗是他们那一代人升起在天安门上,是他们那一代人把美国人挡在三八线上。从这一点上说,他有资格找我谈话,有资格把儿子赶到战壕里。我应该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南疆。不过,要慢慢想,因为南疆仅仅是人生的一段,死者已矣,生者尚要继续,五星红旗升起来了,还要她永远不落,永远迎风飘扬。

  爸爸说,想通了?

  “通了!”

  “那里通了?说说看。”

  “明天就去兵部报到,接受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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